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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文學院】文字學-戲劇劇本創作工作坊-(第三堂)

發佈日期:2020-07-13 15:16:58

活動日期

2020/04/11 星期六 10:00 - 12:00

活動地點

輔仁大學 ES106

活動目的

1.東西方對群/我定義的不同2.換位思考如何在劇本創作中發揮作用?3.總結

活動內容

這堂課,我選了兩個字「孤」跟「獨」。

其實這兩個字一點都不稀奇,甚至,在這幾年的討論中,已經有了很多的詮釋。但是,有一點是我想要拿出來談的,就是華人的「孤」與「獨」,真的與西方文化底下的「孤」與「獨」相同嗎?我們真的能用西方文化的「孤」與「獨」去框架華人的「孤」與「獨」,進而去認為好還是不好嗎?

華人的「孤」與「獨」是從「社群(會)」概念出發的:

「孤,無父也。幼而無父曰孤。引申之,凡單獨皆曰孤。」再者,是「孤」則不相酬應,簡單來說,就是「禮尚往來」,它拒絕往來,這種「拒絕」,讓對方感到「背恩」,因此,有了孤負的意思,而這種「孤負」的行為,在社群(會)的觀點來看,是「被輕賤的」,因為它少了「尊重」,少了「知恩圖報」。以致鄭玄注儀禮時他提及「不以己尊孤人」,不能以自己為尊,從而輕賤他人。

孤的意義脈絡一直是貼著「社群(會)」的倫理來衍發的。

那麼「獨」呢?有趣的是,獨,是從一種「動物趨性」來解釋的,「羊為羣,犬為獨」,但是,犬為什麼獨?進一步解釋就是:好鬬(鬥),而且是為了「得」,也就是牠們的鬥具有一種「爭」的動機,從而解釋「好鬥則獨而不羣」。然後,在這樣的字義延伸下,孟子,他便說:「老而無子曰獨。」老而無子,也是從社群(會)的概念衍發的。

所以,無論是孤或者是獨,他就是不見容於一個「社群(會)」。這件事情,往往就成為西方社會用來抨擊華人文化中沒有「自我」的「點」。可是,我覺得不能這麼快就下這個結論,這個結論是有它的真實性,可是,卻不能如此去脈絡化看待。

孤與獨,一個是幼而無父,一個是老而無子,一個是幼,一個是老,前者,是生存能力的不足;後者,是自理能力的喪失。所以,在社群(會)當中,這兩個族群,在「無父可依」以及「無子可靠」的情況下,是會落得很不堪的窘境之中的。這種「依」與「靠」不是西方社會的成年人的「依戀心理」,而是非常非常實際的生存性問題。

從而,我們可以看到《禮記》說:「故人不獨親其親,不獨子其子,使老有所終,壯有所用,幼有所長,矜寡孤獨,廢疾者,皆有所養。」意思就是人的「仁心」或者「善心」怎麼能夠彰顯,就是能夠照顧這種在社會上「能力不足」或「失去能力」的人,不因為他的「不足」而判定他們對社會是沒有價值的。

我們都知道在人類歷史上,所有「種族主義」都是將某個種族視為至高無上的,而他所想要摧毀的種族,必然就是要給他們冠上「次等」、「殘缺」、「骯髒」、「汙穢」的標籤,從而去合理化種族肅清對於整體社群(會)的合法性。同樣的信念系統,對於種族是如此,對於社會上的老弱婦孺、殘疾,往往就會被用相同的思維對待,例如:納粹主義、亞利安種族至上,如果看過當時的一些史料就會發現集中營不僅僅是關押猶太人,焚化爐外大量堆積的,是「眼鏡」、「拐杖」、「義肢」、「假牙」......所有用來彌補天然人體因為先天或者後天原因的缺陷的事物,都證實了當時的德國對於「缺陷」的不見容。

回過頭來說,孤與獨在華人文化中的「不樂見」並不是一種「除之而後快」的不樂見,而是一種整體社群中需要被「照顧」的族群。這也是為什麼《史記》中的伯夷叔齊要去投靠姬伯昌(周文王),正是因為他「善養老」,他重視老人的照顧。

重視老人,代表著兩件事:一、重視經驗的傳承與啟發,因為「老」是維生能力的喪失,卻是歷練的高峰;二、代表著對於失能的仁慈與善心,這件事情本身就違反了社群(會)在生物性的「進步」上的定律。電影《楢山節考》裡就是在說明在那種物競天擇的社會中,七十歲以上的老人,就應該被視為浪費資源的人,要被送上山,孤獨死去;同樣的,韓少功的《馬橋辭典》也說「老」就是「賤」就是「大蟲俯在人的背上」。這種對社群(會)的「耗能」本來就是「社會」去面對「人」的個體轉變(生、老、病、死)需要不斷去思維的,因為它不可改,亦不可逆。除非,我們要將現有的人類文明摧毀,回到一個相對叢林的法則之中,那麼或許所謂的「仁(慈心)」跟「義(犧牲)」就都會被個體的存活考量所取代,否則,「育兒」以及「養老」就一定要被社群(會)或者是率領社群(會)的代議領袖納入考量之中。

當我們對現實的「失能」有所幫補,是從社群(會)的思維出發,那為何西方或者是我們自己在檢對華人文化中無法/抗拒「孤獨」時會有所批判呢?

那是因為不是從「社群(會)」的思維出發,而是從「個體成長」以及「實踐自我」的角度出發的,它不是從人際、倫理面出發,而是從個體的養成,有一個階段性的發展,而在這個發展中,它們較認可人類需要有一定程度的「獨處」,甚至一直到在精神上的「獨立」,這種「孤獨」在談的,不僅僅是從社群(會)的角度來看「離群索居」的「孤僻」,而是一種「個體心靈的完整性」。

因為西方的心理學體系,是將人從一開始就當作一個獨立「個體」,所有的撫養、教育都是為了成就這個個體,所以,成長的歷程從必然的「自我中心」到如何走出中心,往「個體」和「群體」之間的良性互動為終其一生的「修練之路」。而這個過程,很多的時候,是必須透過「獨處」來完成的,甚至,在佛洛伊德的「家庭羅曼史」概念中,人的成長,是需要透過「被拒絕」、「期望的破滅」進而修正自我的期待來完成的。

也就是說,那種讓我們的心中感受到「被孤立」、「被拒絕」甚至是人生當中「失敗」的「黑暗時刻」反倒是一個成長的「光明時刻」。

然而,此時,才能回到說在華人的文化中,因為「社群(會)」的思維往往是要「避免」各種的拒絕以及被拒絕,避免孤立以及被孤立,所以,對於「自我」的養成,特別是思考的獨立性,是會有很大的影響的,且這個影響是相對負面的

最後一堂課,我和學生在這樣的背景之下,討論起《西遊記》中「取經」的意義,我念了一段《西遊記》第十三回《陷虎穴金星解厄,雙叉嶺伯欽留僧》的文字給他們聽:

眾僧們燈下議論佛門定旨,上西天取經的原由:有的說水遠山高,有的說路多虎豹;有的說峻嶺陡崖難度,有的說毒魔惡怪難降。三藏箝口不言,但以手指自心,點頭幾度。

眾僧們莫解其意,合掌請問道:「法師指心點頭者,何也?」三藏答曰:「心生,種種魔生;心滅,種種魔滅。我弟子曾在化生寺對佛說下洪誓大願,不由我不盡此心。這一去,定要到西天,見佛求經,使我們法輪回轉,願聖主皇圖永固。」眾僧聞得此言,人人稱羨,個個宣揚,都叫一聲:「忠心赤膽大闡法師!」

心,是取經的關鍵。進而我跟他們談什們是「經」?先不從佛家的解釋,而是從字義來說:

織之從絲謂之經。必先有經而後有緯。是故三綱五常六藝謂之天地之常經。

先有「經」後有「緯」,所以這種超乎一切之上,又貫乎一切之中的「理」為什麼對「心」有其意義?這就回到佛家認為人之所以為惡,是因為「無始貪嗔癡」(往昔所造諸惡業,皆由無始貪瞋癡),無始,也就是可能連人自己都不明白這些惡念是從何而來,西方人可以追溯到人類墮落的亞當夏娃,用原罪的方式去解釋,但是,具有「無始」、「輪迴」觀念的佛家,就認為那已經不可追溯,既不可追溯,它也就不可量度,從而「經」所記載的「法」,就跟聖經裡面的律法主義不同,律法主義是要人「知罪」,但是,佛家的「經」與「法」最重要的是要人「明心見性」,也就是「知我」然後「知無我」。當一切回歸「空性」,則無始就不再成為不可解決的問題,而是「超越」,我有無始,無我則無無始。這就是《心經》所說:「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,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。」這樣說來,「經」不僅是用來調伏,更重要的是它是用「明白」來讓人「接受」,而不是用「對錯」來讓人「忍受」。

於是,我才跟他們談我看《西遊記》,看「九九八十一難」、「十萬八千里」不是一種「公路電影」,不是「升級打怪」的旅程,而是一種「繞圈」。因為師徒四人表面上是為了「去到西天」,是為了「到達」一個目的地,但如果看過《西遊記》最後一回,就會知道,他們取的是「經」,那是對唐王的交代,但對自己呢?其實就是回歸他們本來的樣子,鬥戰勝佛、天蓬元帥、捲簾大將,我很喜歡最後一回,孫悟空跟唐僧的一段對話,起因為孫悟空要唐僧趕快把他頭上的金箍拿下:

「師父,此時我已成佛,與你一般,莫成還戴金箍兒,你還念甚麼緊箍咒掯勒我?趁早兒念個鬆箍兒咒,脫下來,打得粉碎,切莫叫那甚麼菩薩再去捉弄他人。」

唐僧道:「當時只為你難管,故以此法制之。今已成佛,自然去矣,豈有還在你頭上之理?你試摸摸看。」行者舉手去摸一摸,果然無之。

西遊的「九九八十一難」,其實是針對人種種「怕難」的「心」所寫的,之所以「怕」,就是因為那種「不習慣」是對我們的「習慣」的一種拒絕,一種推翻,但是,對其是一種拒絕跟推翻的想法,又是因為我們對「相」的種種執著,我們覺得應該要是那樣,不應該是那樣。於是,這些九九八十一難,看似是有妖精、魔王來滋擾師徒四人,實際上,卻都是師徒四人心中的種種執念,各種的貪婪、瞋恨、愚痴。然而,在這樣的考驗的過程中,孤獨,往往就產生於「為何你不能站在我的角度去想?」。而甚麼時候,他們放下這句話,真的站在他人的角度去想時,就是「磨難」解消的時候。

於是,往往我們以為「孤獨」是外界造成的一種「絕境」,殊不知常常是我們自己給自己造的一種「幻境」,甚至,有時,我們用把自己逼到「絕境」的方式去給自己製造一種「幻境」,那種時候,就是我們透過「自憐」又「自恨」的心理,拒絕了這個世界,拒絕了一些人,拒絕了一些團體,以面自己受到拒絕。

而這種「孤獨」無助於我們真正通過「磨難」,反而,他只會加深我們對於「自我中心」的執著,甚至,它只會建立起一種複雜性的依戀關係,也就是表面上冷酷孤絕,實際上內在是極度依賴與依戀的「嬰孩」。從而這種「失能」,就不是一種實際上的,生理上的,而是一種心理上的失能。這種「離群」往往不是因為「超群」,而是因為無法見容於群,所以做出的決定。

最好檢視的方式,就是,當這樣的人離群之後,心情是自在的抑或是憤恨不平的?對原來的群體是持續關注並且充滿批判的,還是來來往往不沾染於心的?

回頭來說,這也就是我認為「獨」的解釋中,為相得而好鬬,好鬬則不群為獨的概念是很切合的,西方文化中的「個體」不是為了「鬥」而生,但是,華人文化往往就會認為「自古英雄多寂寞」、「一將功成萬骨枯」,皇帝皆稱自己為「孤」、「寡人」,合理化這種其實並不那麼健全的「個體觀」,也就是說,這是先將個體在群體中的無法見容放在前提,且認為群體與個體之間有高下、智慧與愚拙之別,所以把自己的個體性揚升到群體之上的「異化個體觀」,從而與西方對於「人人都應成為個體」的觀念,而不是「要成功就得成為孤獨的人」有了很大的區別。

這種異化的個體觀,讓身處現代的我們,往往誤會自己的孤獨,我們事實上因為這樣的個體觀被陷入一種兩難,也就是我們以為自己選擇了自己要走的路,事實上,大多數的人只是選擇了「會拒絕自己的社群」,而去找到一個「不會拒絕自己的社群」,於是,對於我們所拒絕的社群來說,我們是孤獨的;但對於那些認同我們的社群來說,我們其實離孤獨還很遠很遠。

從而,我跟學生討論到「自由」的真正定義,理應是與孤獨連結,也就是甚麼時候,一個人能夠超越孤獨之痛,看其為融入群體之終極,簡單來說只有四個字──隨遇而安。不管任何境地,不管任何團體,不應認同或者是否定,不應喜或者惡都能處之泰然,這才是真正的自由。用比喻來說:

閉起眼睛的觀音,不可稱作觀自在,因為祂都沒有「觀」;但,低眉俯看蒼生之惡的觀音,仍能大慈大悲,自在無礙,這才稱作「觀自在」。

由此可見,孤獨,不是遠離磨難,而是於磨難中超越磨難,這也是為何它其實是人最終極也是持續不斷的樣態,因為人本具足這樣的能力,可是,我們卻在各種習氣中,覺得被自己的本性拒絕,於是我們也拒絕這樣的本性,以致不斷地顛倒夢想。

所以,錯認孤獨,或許是我們無法孤獨真正的原因。《西遊記》中師徒四人雖是同行,但各自有各自的功課,九九八十一難,同修共進,卻每個人都要面對自己的「心」,所謂取的「經」,不過就是在腳下的十萬八千里,不過就是一念放下,回歸本真而已,但,人往往繞得太遠,回頭太難,才把這路說成「要去」。

其實,閉上眼睛,數一個呼一個吸,一念,一息,孤獨隨在,它不即不離,是我們走得太遠而已。

孤獨永遠無關乎人多人少,喧囂寂靜,而是我們離自己的心是遠還是近:遠的時候,我們感到孤獨;近的時候,我們即是孤獨。這種弔詭,是謂真實。

活動特色

1.《西遊記》為例的閱讀與詮釋
2.「孤」與「獨」的字義舉例
3.如何從不同文化脈絡去詮釋文本

活動照片

  • 團體討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