活動日期
2020/03/29 星期六 10:00 - 12:00活動地點
輔仁大學 ES106教室活動目的
1.戲劇如何乘載哲理?2.文字學的字義如何在戲劇劇本中產生思辨作用?3.思辨的脈絡如何成為角色的成長經歷?活動內容
《水滸傳‧第119回》 : 魯智深浙江坐化,宋公明衣錦還鄉》中說著魯智深受到一位神秘的老僧指點,在烏龍寺裡生擒方臘。而在打完與方臘這一場最慘烈的仗(一百零八好漢,到了這裡,只剩三十六人了)之後,宋江本來要魯智深還俗(雖然他從未好好當過和尚)跟他一起在朝為官,但是魯智深因為不滿宋江一心要接受招安,將水泊梁山的好漢,從替天行道的體制外,送到體制內,接受朝廷的管理,便說了些自己心死的話,推辭了宋江,小說上寫著,那次對話兩個人是「默上心來,各不喜歡。」也就是說,兩個好兄弟,不歡而散了。但是,宋江總沒想到,他這一往睦州去,與這位弟弟,便天人永隔了。
魯智深的推辭不是沒有理由的,原本那些朝廷中奸佞的小人,是眼中的死敵,弄得民不聊生,更把梁山泊的兄弟一個一個逼上了江湖強人的境地,發配的發配,通緝的通緝,人人臉上不是刺了字黥了面,就是身上有幾處刀火棒傷,在這樣的情況下,一旦招了安,那些人全都成了同朝的同事,魯智深自己也知道自己脾氣火爆,恨不得把蔡京、童貫、高俅等人殺之而後快,若是可以,恐怕連宋徽宗都可能好好的教訓一頓。這些他口中的「賊人、畜生」他才不在乎他們的生死,但是,唯有宋江,這個公明哥哥,他再怎麼氣,也頂多只是吹鬍子瞪眼睛而已。
所以,他心裡不滿,爭不過哥哥滿口道理,就離開了,到了浙江錢塘旁的六和寺掛單,晚上睡了,突然聽見外面宛如千軍萬馬的聲音,他糊里糊塗以為自己還身在戰場,禪杖一拿,踹門殺出,就要殺敵,寺裡的僧眾都被他驚醒,起來解勸,告訴他那是錢塘江上的潮信響。
他丈二金剛莫不著腦袋,書讀得又少,海潮他知道是甚麼,就眼見白花花的那些浪花,聚了又散,散了又聚,但是,為何「潮」後面要加一個「信」呢?
寺內的僧人回他:「這潮信日夜兩番來,並不違時刻。今朝是八月十五日,合當三更子時潮來。因不失信,謂之『潮信』。」
這時他頓了一頓,想起了為他剃度的師傅曾囑咐他四句佛偈,前兩句道是「逢夏而擒,遇臘而執。」應驗了他兩次重大的戰功,而今天聽見僧人的話,他便想起了後兩句:「聽潮而圓,見信而寂。」只是,潮信二字剛剛才了解了意思,圓寂二字卻又不解了,所以他便再問。
這一問,他便自己問完了自己的一生。
圓寂,是諸德圓滿,諸惡寂滅的意思,若照這個意思,放在魯智深的身上,是絕對不恰當的,因為他殺業太深,嗔戾之氣太重,可是,對我來說,這恰恰才是魯智深的「深」,他的一生,領了師傅的四句佛偈,當印驗之時,他沒有執著自己是不是諸德圓滿,諸惡寂滅,他就是秉著自己的本性,赤誠地,接受了一切。也就是說,他沒有再一句我,或有一句你,他拿起了自己平時不善拿起的筆墨,寫下一篇詩不詩文不文的文字,卻把自己的一生,都給寫盡了,關於他人生的最後一段,小說是這樣寫的:
魯智深笑道:「既然死乃喚做『圓寂』,洒家今已必當圓寂。煩與俺燒桶湯來,洒家沐浴。」寺內眾僧,都只道他說耍。又見他這般性格,不敢不依他,只得喚道人燒湯,來與魯智深洗浴。換了一身御賜的僧衣,便叫部下軍校,「去報宋公明先鋒哥哥,來看洒家;」又問寺內眾僧處討紙筆,寫了一篇頌子;去法堂上捉把禪椅,當中坐了。焚起一爐好香,放了那張紙在禪床上,自迭起兩隻腳,左腳搭在右腳,自然天性騰空。比及宋公明見報,急引眾頭領來看時,魯智深已自坐在禪椅上不動了。頌曰:
平生不修善果,只愛殺人放火。忽地頓開金繩,這裡扯斷玉鎖。咦!錢塘江上潮信來,今日方知我是我。
我每次看到這裡,都會眼眶熱,因為他是魯智深,是一個不給他喝酒吃肉他就要瘋魔的花和尚,是一個嫉惡如仇的大英雄,是一個與兄弟間有著血一般無法分開情誼的性情中人,但他的「悟」,來的時候,他好像從未預備,卻又好像預備了一輩子,所有的經歷,都成就了他的了悟。
潮與信,一個是他的緣,一個是他的命,而這二者如一無二時,就是他的圓寂。有時,我們隨緣,卻不認命,有時我們認命,卻不隨緣,都還是有不甘心,還是有執著,還是有放不下之處。我們,還以為潮就是浪,以為浪能高過天,能淘盡千古英雄,我們把自己當作命運的主體,但是,懂得潮汐,就是懂得生命中的「有時」,《聖經‧傳道書》第三章說:
生有時,死有時;栽種有時,拔出所栽種的也有時;
殺戮有時,醫治有時;拆毀有時,建造有時;
哭有時,笑有時;哀慟有時,跳舞有時;
拋擲石頭有時,堆聚石頭有時;懷抱有時,不懷抱有時;
尋找有時,失落有時;保守有時,捨棄有時;
撕裂有時,縫補有時;靜默有時,言語有時;
喜愛有時,恨惡有時;爭戰有時,和好有時。
懂得「有時」,小至知道自己該睡覺了,該起床了,該吃飯了,該上廁所了,大至知道自己的生死,那時的「知道」就不僅僅是知道了,而是懂得,而是明白。
我們不太會說魯智深是一個「浪子」,是因為小說中已經有一個浪子燕青,另一方面,我們對於浪子,比較有男性的性格放蕩不羈,特別是在情感面的指涉。但是,我們如果用日本的「浪人」來看的話,魯智深的大半生,確實如浪打浮萍,從魯提轄到魯智深,從魯智深到與楊志一起占了二龍山,再到水泊梁山,這個位列一百零八中的第十三的天孤星,浪與孤,浪者無定,孤者無依,他的一生,其實是漂浪的,但是,直到明白浪不是無定,它有月亮的引力使它定時,他便明白了,一生中遇見的所有人,都是緣,而自己天孤星的命,就是煢煢獨立地,依時而去。
這時他明白這生的浪,只為讓他悟得生命如潮,日夜兩番而來,一來是生,二來是死,「不違時刻」。
或許,我們在做浪子或過著如漂浪的生命時,都以為自己是醒著的,覺得自己所知的就是當下的全部,但我想人生都會有那些時候,通常是在最後,但可能也有幸(也有可能是有修),不是在最後,我們明白了人生中不是因為機運,而是因為我們就在「時」的漲退之中,套一句俗的電影台詞:「曾經我以為自己是風,風往哪裡吹,草就往哪裡倒,後來我才發現,原來自己也是草。」那時,我們才會知道,原來真正的主體,是在明白自己不是主體,且接受自己不是主體,也根本沒有主體之後,才真正顯現的。
因為真正的主體,是在「明白」與「接受」之中,一旦能把這兩件事放在心裡,時間到了,洗個澡,換件衣服,坐著,便「諸善圓滿,諸惡寂滅」了。
活動特色
1.《水滸傳》為例的閱讀與詮釋2.「潮」與「浪」的字義舉例
3.如何深化角色的性格歷程:當下的人生經歷與後設的人生回顧 ── 反應與反思
活動照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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